7. 教派多样性

 


1989年是阿赫迈底亚(Ahmadiyya)教派创立一百周年的里程碑。教派内外都来英国庆祝这一盛典。家人们认为在此重大时刻,我们身在英国是安拉特别的拨排(天命),当然我们也参加了上万人的聚会。

百年庆典在蒂尔福德(Tilford)举行,世界各地的外交官和贵宾受邀前来,表现对多元文化的兼容态度。草地上架设着以礼拜、餐饮、卫星转播、商贩等用途多样的帐篷。男女分区,女区的面积大约是男区的两倍,女外交官是唯一被允许进入男性区域的女性。年幼是我自由进入女区的有利筹码,女区比男区有趣多了——她们光鲜亮丽,谈笑风生,完全无视男区的各种演说。而男区气氛总是很严肃,而对六岁的我而言“他们真是太无聊了”。

在某个重要演说时段,我正从女区跑到有贩卖百年特制徽章的男区,经过一位长辈身边时,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他把我扭过来并扣住我的肩膀,“押至”男区大殿。他要求我坐在前排并离他很近的位置,用严厉的眼神里道:“坐下!好好听卧尔兹(讲道)!”直到现在我也不知他是谁,但那时我深知不能在哲玛提(社群)中违抗长辈,所以我把注意力转向演讲员,“徽章——你就只好等等我吧!”

宣讲者是来自巴基斯坦的宣教士,他的口音使得演说内容不易理解。他的母语是旁遮普语(和乌尔都语相近,用于巴基斯坦农村),以至于带着旁遮普味儿的英语略微刺耳,但他传达的是教派信息的重中之重,幸运的是我早听过多次。此时,他正为阿赫迈底亚派辩护,“我们是穆斯林中的一分子”:

“其他穆斯林说我们不是穆斯林,他们凭什么把我们逐出正教?根据艾奈斯·本·马立克1所言,穆圣表示:‘任何人公开诵读清真言2,就是穆斯林’,念证词‘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主的使者’。即至今日,你只要背诵这证词,就是穆斯林。”

那演说者似乎是说给外交官们听的,以至于他们坐立不安。“要成为穆斯林,每个人都必须念清真言,这是成为穆斯林唯一且必须做的事。穆圣美好的《圣训》就是依据。”此时,这位宣教士变得愈发慷慨激昂。

几年后,我得知他曾目睹其他教派的穆斯林亏害自己的亲友,而他所在的哲玛提(社群)甚至有人惨遭杀害。故他连珠发炮的陈词,句句迸发自内心。

“无视清真言就是卡费勒(异教徒)!吟诵证词就是穆斯林,阿赫迈底亚教派承认清真言!但我何必费心澄清此事?难道我们在教门口左摇右摆了吗?难道我们离经叛教了吗?”

宣教士继续激辩,列举出穆斯林必须履行的“五功”3:“念、礼、斋、课、朝是《古兰经》中安拉的命令,我们照做了,谁否认我们是穆斯林?”

“《古兰经》、《圣训》等都证明了我们是穆斯林,但反对者千方百计驳斥我们说:‘你们仿照穆斯林的行为,但不信穆圣的教导!’请告诉我!我们哪里不信?”
接着,他谈到“六信”,也就是伊玛尼(信仰)的基本纲领。“我们信真主,信使者,信经典,信天使,信后世,信前定。六信中哪一条我们不信了?”

“我们不信的是捏造之事:我们不信安拉允许艾布·伯克尔成为哈里发(代治者)是一个错误,但什叶派却信;我们也不信人可藉安拉之名杀害他人、尤其是杀害与自己教派不同的穆斯林,但逊尼派却信。这都是一些极坏的信仰,倘若因信以上种种我们遭到排挤也是情理之中!”

在敏感议题的激动之处谨言慎行,并不是阿赫迈底亚派宣教士的风格,他措辞煽动也包含些许真理。他指出穆斯林教派间分歧,即:什叶派与逊尼派之争。什叶派占全球穆斯林的百分之10-15%,分三大支派,他们相信早期伊斯兰的权威是经由穆圣血脉相传,因此当穆圣无常后,他的男性近亲阿里理应承继其伊斯兰领导权;而穆圣无常时,并未指定继承者,穆斯林选举艾布·伯克尔为首任哈里发。那些拥护艾布·伯克尔政权的占全球穆斯林的80%,他们组成了逊尼派,共有四大支派。而阿赫迈底亚派因无法在他派中安身立命成为了剩下的5-10%。

“穆圣宣称,念清真言就是穆斯林,我们照念;《古兰经》命令履行五功,我们照做;伊斯兰规定六信,我们照信。凭什么说我们是卡费勒(异教徒)?”

“他们胆敢说我们是卡费勒,只因为我们对《古兰经》中五个字的诠释不同——‘最后的先知’!那些倾向暴力、未受教育的穆斯林,因他们不认同就将残杀朵斯提(弟兄)的行为正当化,求安拉恕饶!”

这里宣教士提到争议实与阿赫迈底亚派创始人艾哈迈德的宣言有关。艾哈迈德表示他是穆罕默德之后的先知,但大多数的穆斯林以《古兰经》33:40 :“穆罕默德不是你们中任何男人的父亲,而是真主的使者,和众先知的封印”的经文提出反驳,认为这一节显明穆罕默德后再无先知。因此他们认定艾哈迈德是假先知,而追随他的人就是卡费勒。因此,竟有上百位巴基斯坦及印尼阿赫迈底亚穆斯林遭到所谓“正统穆斯林”的杀害。

“和平的伊斯兰教被他们亵渎成了暴力血腥。因沙安拉(如蒙主佑),安拉将透过阿赫迈底亚派重整伊斯兰教。祂已经派遣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大筛赫(教主)、应许的麦西哈(救世主),而他的继任者是指定的哈里发(代治者)!”

在艾哈迈德的宣言中,有诸多“冒犯”之处。在宣称自己是先知,并加入“最后的先知”论战时,艾哈迈德为自己辩护:“我根本不是一位新先知,然而各大宗教都在等候先知再临:犹太人等候易勒雅斯(以利亚)、印度人等候奎师那、佛教徒等候佛陀、基督徒等候尔撒——而我是就是他们所等候的那一位。”更有甚之,他的继任者声称要建立新的哈里发政权,对于那些还在等候哈里发的穆斯林而言无疑是一个极大冲击。

“谁的智慧甚于安拉?祂是最好的策划者,祂将透过伊斯兰与阿赫迈底亚派复兴全世界! 易卜劣斯(魔鬼)也无法阻止。”

当宣教士讲到这里,群众中传来零星地吟诵:“安拉乎艾克拜热!(真主至大)!”紧接着,帐篷中几千名男士一致高呼:“真主至大!”领头的呐喊:“安拉乎艾克拜热!”在鼓舞人心的氛围中所有男人高喊:“真主至大!”阿赫迈底亚信徒并不倾向用鼓掌表示一致,而是彼此凝结异口同声地赞美安拉,以祈福泽。

那位首先高喊“真主至大!”的人,继续鼓舞朵斯达尼(弟兄姊妹们)大喊:“伊斯俩目(伊斯兰)!”他们回应:“阿赫迈底亚万岁!”如雷贯耳的赞美声此起彼伏,似乎一切戛然而止。这个教派的穆斯林都是和平主义者,他们不会做出让局外人恐惧的行为。排山倒海之势的呐喊点燃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此时那位宣教士已无多言的必要,用谢词为卧尔兹(讲道)画上了句号。如今回想,其实正统与非正统之间的分歧错综复杂!许多穆斯林轻而易举断定对方是卡费勒(异教徒),甚在微不足道的事情上意见相左,因而被贴上“比达尔提(异端)”的标签。如果细算下来,我怀疑伊斯兰教中数十个教派都难逃“比达尔提”的控诉!

虽然如此,但阿赫迈底亚派的创始人也曾大胆声明,宣称他自己是尔撒二次降临,同一时间冒犯了尔撒的信徒和穆斯林;明知“先知的身份”对穆民们来说是重中之重,他却要求他们以先知的位份来尊待他,由此正统穆斯林视阿赫迈底亚派为比达尔提。

成为穆斯林必做的事就是宣告安拉为主,而穆罕默德是安拉的使者。

于我而言,身为阿赫迈底亚派利大于弊。正如宣教士所说,阿赫迈底亚信徒拥护伊斯兰教的核心教义及其宗教实践。若从他们宗教生活和实践来看,阿赫迈底亚派和逊尼派其实并无差别。回看过去,虽然我是阿赫迈底亚派,但我与伊斯兰教的关系更加紧密。也许穆罕默德也会认同阿赫迈底亚派:“不要把声称‘万物非主’的任何人逐出伊斯兰教。”4

在这里,我所学到的教训是:伊斯兰不同教派有众多分歧,唯一被所有教派公认明辨是否为穆斯林的方式,就是念清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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