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尔撒与遗传学

 


欧道明大学共有两万名学生,教室众多。而MGB 101作为全校第三大教室是一个类似于圆形剧场的阶梯教室。虽然教室宽敞无比,但我和大卫尽量选择远离教授及其他学生的位置,原因是我们常常因取笑教授的授课风格而捧腹大笑。

奥斯古德博士(Dr. Osgood)是一位循循善诱、教导有方的老师。他的授课效果之好,我和大卫不须另做任何复习就能得到高分。但他常会用一些希奇古怪的术语,过了不久,我们就开始对他的选词产生了兴趣。比如说,他常用的词之一是“卡通”,但在他的用词理念里这个词却包涵了一切从图表到视频的东西,每次都迎来哄堂大笑,屡试不爽。

一次,奥斯古德老师正讲解一张幻灯片:“同学们,接下来你们要掌握的主题是‘DNA复制’。细胞难免一死,但它们在生命旅程中却会分裂成千上百次,通过每一代子细胞精确地复制其遗传信息。‘DNA复制’就是这个过程,而DNA的完美复制是物种生存的基要因素。要了解DNA的复制机制,我们就必须重新研究基因分子,下面来请看DNA的‘卡通’。”

我使尽浑身解数憋住不笑。

“我已经说明过,DNA是一个由两条磷酸糖链组成,通过核苷酸碱基相互连接的双螺旋。请注意,磷酸双酯键连结位于两个核糖上的3号碳与5号碳,这是每条链的方向性基础。”

大卫靠了过来,悄声说:“‘方向性’( directionality?)难道‘方向’( direction)还不够名词化,非得加个后缀?”我们又忍俊不禁。

奥斯古德老师还没讲完呢。“核苷酸的构造本身,使得所连结的每条链都朝反方向运动。也就是说,由两条长链连结的DNA具有反向性(antidirectionality)。”

我和大卫两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到瞠目结舌。对我们来说,今天的“搞笑素材已经超标了!”大脑稍微反应了一下——没错,他刚才真的说了“反向性”!奥斯古德老师似乎点中我和大卫的笑穴!我们为了努力克制笑出声以至于浑身颤抖,但还是停不下来。直到其他同学们鄙视的目光扫射过来时,我们才收敛一点儿。而我为了控制笑肌则拼命吸住脸颊。

在理性还能控制身体前,我把“反向性”在纸上递给大卫。一阵大笑后,大卫潦草地写了几个字又传给我,结果变成新造词“伪反向性”(pseudoantidirectionality)。轮番的笑声—添字—传递后,纸上出现了我们新造的超级词汇:“quasipsuedoantidirectionalityeousnessificationism”(大致意思为:将准伪反向性积极化主义)!我们笑的前俯后仰,椅子上的螺丝都快被震松了。

尽管课才刚刚开始,但我们还是决定离开。毕竟这样下去我们无法专心听课,留下来也不能扭转大家鄙视的眼光。所以我和大卫很快溜出去了,这也是坐在后排的另一个好处。

我们前往辩论社途中,又是一轮调侃。到教室后时间充裕,因为大家一小时候后才开始练习,我们正好可以喘口气儿。我把背包放下来坐在前排,而大卫习惯性地坐到后面。我们仍然对超级新词汇的用途饶有兴致。

我正准备复习遗传学里的内容时突然灵机一动:“大卫,你知道吗?遗传学对你们信尔撒的而言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大卫露出一贯感兴趣的表情:“喔,是吗?”

“是啊!为什么物种细胞都可以复制呢?”大卫没有接话,他已经深谙和我互动之道,是先让我畅所欲言。“复制是为了要生存!正如奥斯古德老师说的:细胞会死,因此它们会尽可能复制。那么问题显而易见:既然真主是永存的,为什么还需要一个儿子呢?”

我暂停一下,想制造戏剧性效果,但似乎大卫并不感冒。我又接着说:“尔撒是犹太人,犹太人明白这点,所以就不说真主生了儿子。肯定是在尔撒之后的早期教会接纳了罗马文化才产生了这个教导,因为罗马文化中有很多‘神明下凡使女人怀孕,产生半神半人之人’的神话。”

大卫澄清道:“你认为尔撒的信徒们真的是这么教导的吗?”

“不是吗?你们说‘麦尔彦由圣灵感孕1,尔撒是神人’,只有信奉尔撒的人才会接受这种逻辑。面对这事实吧!《天经》中描写的尔撒是100%的凡人,这足以解释他的饥渴、流血、无知、以及无常。”

我脱口而出的这些论点实际上并不新鲜,甚至都并非从我而来。因为20年来我所接受的是伊斯兰教的教诲,而背诵那“他没有生产,也没有被生产”2的经文则是我的日常礼仪,现在已结合了西方的批判性思维和那渴望传讲来自于父辈信仰的激情。反对尔撒的神性是我作为东西方结合之有机产物的坚定立场,我不会不战而退的。

反对尔撒的神性是我作为东西方结合之有机产物的坚定立场

不知是出于专注、直觉、圣灵的启示,还是对论题的不熟悉,总之大卫这次没有反击我。“纳比,你读过有关尔撒神性的书吗?”

“没有,但我曾和一些信《天经》的人讨论过尔撒的神性。”

“嗯,我们这么做好了。明天我给你一本书,你有机会读一读,然后我们再来讨论。”

我很诧异大卫今天的反应,因为他平时很少拒绝辩论的机会。“为什么现在不聊一聊呢?”

“因为我必须补读遗传学课堂上没听到的东西。”

“那是谁害的,大卫?”

“还不都是你,老兄!”

“嘿,都是你开创的超级无敌‘后缀’游戏!”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又牺牲给了斗嘴,既没有学习遗传学也没有聊教门。这样也好,我的穆斯林身份如此强烈地反对尔撒的神性,若是当时讨论,难免会适得其反,甚至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

我必须要用微小的步伐亲自走过“伊斯兰对尔撒神性的本能反应”之路。大卫准备给我的书将会引导我正确地提问,并让我开始走上那条路。即便我开始小瞧了这本书的威力,但事实证明,它将为我的伊玛尼(信仰)带来重大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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