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保罗与早期的尔撒

 


雨点劈里啪啦地打在我的车顶上,清晨的蒙蒙细雨转为倾盆大雨,赶走了午后的日光。

新学期的开始意味着大卫又要“长途跋涉”于教务处和财务援助处之间,因为学校行政办公室位于校园尽头的罗林斯大厅(Rollins Hall)。我不想大卫被淋成落汤鸡,因此我主动提出把送他过去。罗林斯大厅就在眼前,但滂沱大雨还是把我们留在了车里,毕竟此刻下车的效果还是一样会被淋个湿透!我永远都不明白,为何我们选中那一刻点燃彼此之间的导火索?车外的暴风雨与车内的风暴凑到了一起。

“我回去查了〈引支勒·叶哈雅卷〉。”大卫开启了这个话题。

“是吗?你有什么发现吗?”虽然我在《引支勒》前三卷书里找到了麦西哈论1的新高点,以至于〈引支勒·叶哈雅卷〉中的问题已变得微不足道了,但我还未向大卫承认。

“首先,你说的没错,〈引支勒·叶哈雅卷〉和《引支勒》的前三卷书读起来的确有些不同。这是因为不同的作者有不同的风格。就像两个人也会用不同的方式讲述同一个故事,但并不意味着谁对谁错。”

我无心挑战大卫,但话已出口:“可不像你说的只是‘有些不同’而已吧?”

“是啊,但不至于天差地别,相互矛盾吧。”大卫等我回答,然而我无话可说,他接着说:“第二,我们并不能确定〈引支勒·叶哈雅卷〉是否在公元90年到100之间完成的。”

“为什么?”

“学者们认为〈引支勒·叶哈雅卷〉的成书日期经不起推敲。多数学者所定的成书日期较晚,因为根据与〈引支勒·叶哈雅卷〉中记载尔撒的内容有关。并且他们假设麦西哈论越完整,就意味着成书日期越晚。”

“是吗?”我追问,“所以尔撒的门徒们在写《引支勒》前三卷书时,还没有发展相对完整的麦西哈论吗?”

“是这样的,我个人认为《引支勒》的前三卷书的麦西哈论非常完整。但现在为要论证它们的完整性,我们就假设它们还不完整吧!但现在你所要面对的另一个问题是:《引支勒》前四卷书以外的经文中,包含着更早的证据可以证明尔撒的门徒们视尔撒为主。”

大卫将对话引到另一个方向,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哪些经文?”

“《天经》中使徒保罗的书信。”

《引支勒》前四卷书以外的经文中,包含着更早的证据可以证明尔撒的门徒们视尔撒为主。

大卫毫不知情,但当他提到“保罗”时已点燃了连在一颗炸药包的导火线。使徒保罗通常是被穆斯林所鄙视的对象,因为穆斯林从小所受的教导就是:保罗绑架了早期信徒们的信仰。所有穆斯林,从哲玛提(社群)德高望重的伊玛目(教长)和父母都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教导我:是保罗败坏了尔撒的信息,误导数十亿信徒去拜一位凡人麦西哈。
据《古兰经》和《圣训》的教导,穆斯林必须敬重尔撒及其使徒们。对于穆民们来说,安拉拣选这些人去传达祂的真实信息,包括“尔撒只是凡人”的信息。但在早期教会历史中,不知人们从何时开始崇拜起尔撒,对于穆斯林来说这纯粹是在亵渎真神!因此穆民们别无选择,必须要将责任推给一位在教会早期极具影响力,并不在最早使徒之列的人——保罗!

大卫浑然不觉硝烟弥漫,继续分享道:“保罗书信清楚表明:对早期尔撒的信徒们来说,尔撒是主。保罗约于公元40年开始写作,比〈引支勒·马可卷〉还早10年左右。例如:保罗在最早的一封书信中写道:尔撒‘他本来有真主的形象’,但他‘反而倒空自己’成为人的样式2。而在他早期的另一封书信中,保罗也将尔撒与天父的属性做了区分3。”
“那又怎样?”我略微恼怒。

“嗯,很显然,如果有团体已经宣称尔撒是‘道成肉身’的主,那么我们就能预期这个团体所写的经文包含这个信仰认知。我们也能透过早期门徒们信仰语境的相互对照来阅读《引支勒》的前四卷书,而这个信仰语境可借由保罗的书信得知。”

此刻,我已忍无可忍了。我故意模仿他的语气反驳道:“嗯,很显然,〈引支勒·马可卷〉里看不到‘尔撒的神性’!而保罗捏造了‘尔撒的神性’,是他败坏了教门!”
大卫感到困惑:“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将卧尔兹(讲道)和宗教书籍中所读到的反驳保罗的论点加以梳理,对大卫说:“尔撒告诉人们,他并不是来彻底废除诫律,而是来成全它4,而保罗来了却说尔撒‘废除了诫律’;尔撒教导人尊崇‘我的真主,也是你们的真主5’,而保罗来了却说尔撒就是主。保罗拿了尔撒所教导的信仰,然后把它变成了一个将尔撒定于一尊的宗教。”

大卫回击道:“他为什么要捏造‘尔撒的神性’?他是犹太人!事实上,他是大阿林(学者)迦玛列6的得意门生,捏造尔撒是主对他得上济(受益)了吗?”

“大卫,理由不就摆在我们面前吗?保罗看到了权力真空:尔撒不在了,门徒们四分五裂,失控的局势滋长了保罗的谋权野心。虽然他不曾见过尔撒,却仍假装自己是‘门徒’,把握时机,借助教会蓬勃发展的劲头宣扬自己‘那一套福音’,并成功取代了当时尔撒门徒们所传扬的福音——甚至取代尔撒自己所传的福音7。”

大卫难以置信地苦笑道:“你是认真的吗?首先,这仍旧无法解释为何一个虔诚的犹太人要把尔撒变成主?即使他有权利欲望,也不需要那么做。更何况,我们知道他不是一个权力狂,相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福音的缘故赴汤蹈火8。”大卫的声音开始变大,音量升高。

我依然打断他:“大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那时候保罗已经深陷克孜布(谎言)中了。”

“深陷谎言?!你凭什么说保罗是个病态的胆扎里(骗子)?”

“我刚才说过,他要的是权力。”

大卫有些恼怒了:“权力?!如果他要的只是权力,他维持原状就好。保罗是当时犹太人知名阿林(学者)的得意门生,他迟早会拥有权力。但是保罗反其道而行之,他选择了谦卑清贫的生活。因为保罗的牺牲,才有早期门徒们的存活和发展!”

“是啊,每个信尔撒的人站在真主面前时都得感谢保罗。他们干了以物配主(认被造之物为主)的事,要承受真主的清算(审判)啦!”话刚出口,我就知道自己说得太过分了。但为时已晚,我无法放下高傲的身段向大卫道歉。我只是盯着他看,等着他如何回应。

大卫沉默着好一阵子都没说话。当他终于开口时,带着极为冷静、节制和慎重的语气,仿佛每个想法都已层层过滤。“纳比,我认为有史以来除尔撒之外,最有看守(宗教品行)的人莫非为使徒保罗。我不想为了让你的理论成立,而在这里听你侮辱他。我看重我们的友谊,所以我想咱们应该避免讨论这个话题。”他停顿了一下,“你同意吗?”

“我同意。”

“好的,我们回头见。”说完,大卫打开车门,走进暴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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